皇帝勾唇冷笑:他懂什麽!李耶若视美貌如命,他居然希望她不要再那麽美了?!
他正打算叫身边的宦官把他带去的精致的祭品摆上前去,但又听见石温梁带着哭腔的话语。
「县主,你小时候就是国色天香。那时候,我不敢说,只敢跟在你身边默默地护着你,那时候我就暗中誓愿,要让你永远都笑得灿烂,再不被烦忧缠绕。郡王他薄情,没有好好呵护你,我又只是个亲卫,胆儿小,又自卑,怕委屈你……不然,当时南秦赐婚你我,我就不该……不该推辞啊!哪晓得今天……只看到你……」
七尺男儿已经哽咽了,泪流满面,诉说自己的後悔与衷肠。
「县主,耶若,我不该,你也不该啊……我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是我可以把你捧在手掌心里的!你看这荣华富贵其实并不长久,哪里及得在南秦有三间茅屋丶一亩良田,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小日子?……」
叱罗杜文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他盯着墓前袅袅的青烟,闻着劣质香火刺鼻的气味,过了好久突然说:「我们走罢。」
「父汗不是要……」
「走罢!」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同时还吩咐伺候的宦官:「帘子放下!味儿太冲了!」
皇帝吩咐,不能不遵。大支前来祭祀的队伍只能打转,在瑟瑟的秋风里往平城北城门而去。
到了太华殿,宦官们把皇帝安顿好。叱罗杜文便把他们赶了出去,然後扭头对儿子说:「宥连,你留下,把门关上。」
罗逾依样儿做了。皇帝眯着眼睛,锉着牙齿,目光涣散不知在看哪里,任凭罗逾站了半天也不吱声。
终於,他抬眼皮子,锐利的目光直射儿子:「这个人是你故意布下的?!」
罗逾颇觉冤屈,摇头说:「儿子没有!」
叱罗杜文冷笑道:「那就是杨寄那个老贼故意的!」
又问:「李耶若在西凉时,你也在西凉潜伏。她那麽美,是不是人见人爱?不,是不是很多人都在觊觎?」
罗逾「呃」了一声才说:「美人麽……难免的。」心里想:你以为你的小美人是个好货色?虽然保着处子之身,谁不知道在西凉丶在南秦,她利用美貌勾三搭四,不知有多少婊里婊气的举动出来!
皇帝额角青筋暴露,怒气勃发,本就偏於苍白的脸色更显得煞白发青。
罗逾在他身边呆着,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哪怕明知道这位父亲已经不能再跳起来暴打他一顿,也无力命令外头的侍卫怎麽样他,甚至他也没有软肋握在父亲手心里——他还是觉得难受。
叱罗杜文就这麽把儿子看在眼皮子底下,但是什麽都说,什麽都不做。他默默地黑沉着一张脸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腾起的白色细烟,罗逾觉得自己站立在针毡上,不知道这样的苦刑什麽时候才结束。
终於,皇帝开口了:「古人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果然是幸福的最高境界。我原不该对她要求这麽多,毕竟,我自己亦不是一清如水。」
这「她」是李耶若?
罗逾暗暗猜想着,但是无法接话。毕竟,这几乎类似於自责的话从他这位自负的父亲口中说出来,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可是,在叱罗杜文的心里,他却是把李耶若当做一个一清似水的小女孩来宠的,连她的那些小阴毒和小伎俩也一概能够接受,甚至觉得都没什麽大不了的。
如今石温梁一场叩拜,反而使叱罗杜文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种种,是不是实际都不过幻象而已?「一清如水」的李耶若,其实就如他看到却不肯信的那样,其实把手段都放在各种方式的勾引男人丶获宠固宠上,把他迷得七晕八素——这样的能耐大概也演练多时了吧?
南秦送她过来,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未必是西施貂蝉,但一定是个红颜祸水,让他丧失理智,也让他的宫廷里闹出这般乱相来。
可惜,人是他自己宠的,还是试探了多次後才宠的,智为情蔽,谁都怪不得。
就如当年他宠爱翟思静,自以为是了许多年,才发现她根本不爱他。
看着罗逾,再想着温兰,叱罗杜文又慢慢平静下来,孩子总归是自己的骨肉,也是爱情丶权力……若干不可靠的东西中少见的可靠。他对罗逾说:「宥连,坐到我身边来。」
罗逾本以为可以走了,结果才刚刚开始……
不过有了开始总归有结束,他硬着头皮,坐到了父亲身边,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手背上的粉红肿痕还没有消失,他见父亲注目他的手,忙自嘲地排解:「不疼,我的皮肤就是容易留印子呢。」
皇帝竟然笑了笑,把自己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也伸了出来:「我年轻时也是这样的。」
简直不需要看脸,两只手并排摆着就是父子:几乎一般大小,一般修长的形状,一般白皙的皮肤,甚至一般分明的骨节和椭圆的指甲。只不过年轻的那只手皮肤更光洁,指甲更粉润,指腹上的薄茧也不显得突兀。
叱罗杜文笑着说:「你别听贺兰氏挑拨,你的血统,我是确认过的。我阿干乌翰有内起居注,你阿娘原来盛宠,笔笔都记录着,後来和我……大概是触怒了我阿干,便是冷宫居住,再无一幸。我那时候为了保住你阿娘,也为了保住你,立下了军令状,从大漠里突袭当时驻守凉州的杨寄,所有人都以为我这一去必然是被借刀所杀,没想到我倒活了下来。」
「我阿娘……真是……先帝的妃子?」
「嗯。」叱罗杜文毫无羞耻的模样,「真喜欢一个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何况,我是先喜欢上她的,结亲也是我先提的,谁叫我阿爷去世的不是时候,这场亲就作废了呢?!」
「她呵,其实比我大两岁……」他陷入了沉沉的回忆里,「我十五岁那年,还没有就藩,我阿爷带我,还有乌翰去西征,凯旋之後,回程一路到陇西时,依例接见当地襄助的汉家世族,关防不那麽严格,我就遇上了正在打秋千儿的她……」
那年的叱罗杜文还是个明媚少年,喜欢鲜衣华服,喜欢读书吟诗,喜欢弓马行猎,喜欢书幅画作,喜欢美人秀色……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也只有最美好的东西才配得上最英俊丶最聪慧丶最受父母宠爱的他。
挑选王妃自然也是眼高於顶,不仅要看家世,还要相貌配得起,不仅看相貌,还要看诗书才华配得起。不成婚,便不就藩,一名恣意的纨絝少年郎,像所有世间的小儿子一样,尽情享受他的美好生活。
打秋千的翟思静,穿着娇艳的水红色衫裙,海棠色的披帛绣着桃花,灼灼其华,一如美人粉嘟嘟的脸颊,笑得比所有的花儿都美,一湾春水般的眸子,有长弯的睫毛衬着,看向谁都是似若有情的模样。
情窦初开的少年一下子被她吸引了,隔着一堵花墙,他攀附在墙头,也用他最明媚的笑容对她喊:「喂,你叫什麽名字?」
海棠花般的女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你是谁家轻薄郎?我这里由得你撒野?」
叱罗杜文笑得烂漫:「我哪里轻薄?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自然是辗转反侧,思之如狂。」<="<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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