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霭默认,然後又问:「那麽兵谏成功,下一步呢?」
罗逾满脑子只有报仇,完全没想下一步,他愣了愣说:「杀妖妃之後,他肯为我母亲忏悔,就奉他做太上皇,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呢?」王霭咄咄逼人。
罗逾皱起眉头:「我不是为了这个位置!」
王霭冷笑:「那柔然汗以及我,帮你是为了什麽?」
罗逾锐利的目光瞥过去,冷笑道:「是了,人俱有私心,那麽你想要什麽?」
王霭对他全无惧怕,昂然道:「我要什麽?殿下此问可笑!还是先想想,兵谏一行,大军一动,你就只有两条路了:胜利,则登基称帝,若能保住江山,後世的历史怎麽写,全在你手里;失败,则引颈就戮,声名涂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所有的黑锅都是你一个人背,还会牵连妻孥。」
然後他摇摇头:「没有第三条路的。你想着奉你阿干做皇帝,你做权臣,也是做不踏实的;想逍遥江湖,仿陶朱公之乐,更是做梦。下一任的皇帝只要不是你,就只愁没有人来背这口黑锅,哪有你这样上赶着背锅的笨蛋?」
罗逾笑着问:「这麽说,你也想效法我父汗扶持前任柔然汗那样,扶持一个北燕君主,卖些好儿,然後就可以期许得些实惠?」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王霭只是冷冷淡淡看着他嘲讽,最後说:「我有什麽好处?想要什麽实惠?我命都不要在平城的牢房里熬刑,只为了点实惠?!我不过期许你能让广陵公主不必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再期许你让两国的百姓也不要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的话硬铮铮的,简直带着对罗逾的蔑视。
罗逾嘲讽的笑容摆不出来了,他看了看在他身边的杨盼,看了看她挺起来的肚子,面颊的线条变得柔软起来,对王霭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如果只有这条路走,那便走罢!」把手中的瓷杯往地上一摔,嘴角挑着一抹凌然的冷笑。
两个男人的意思是定下来了,杨盼心里却没有这麽决断,罗逾当不当皇帝她不在乎,但是长剑的另一刃就是万劫不复,她总是害怕的——有了孩子之後,这种害怕就越发浓厚。
罗逾又一次看了看她,说:「阿盼,我们要商议军策,你先回去吧。」
之前,别说军策不回避她,甚至还让她参与丶听她的意见……今儿王霭一来,就要她回避了!
杨盼颇感不快,掉了脸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们俩只把我当玩意儿!逾郎,我只提一句,你别忘了,你父汗也是马背上出身的皇帝,也是靠外部围击都城得到的皇位,也是一肚子阴谋阳谋——到底他才是北燕之主,用兵经验和控制能力还是要比你更强。」
罗逾看着她,坚定地说:「这些我都懂。」
杨盼甩手就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隔着门和帘子,她听见罗逾的话:「我一会儿到外头巡一圈,这些话,只有咱们俩知道。」
她不能自取其辱,听壁脚的打算至此破灭,於是只能发足而走,离开了罗逾的书房院子。她心里愤愤地想:「我要留下来!你想着你阿娘,脑子就犯迷糊,得让我留下来帮着你清醒清醒!我绝不能让你孤军奋战!」
是气愤,但也是不舍。哪怕面对的是深渊在前的危险,她也不想离开他,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
而罗逾真在几分钟後到门外环顾一圈,书房是独立的五楹屋子,周遭一点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他重新回到里面,对王霭说:「为母亲报仇,我志在必得,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但是,我一身孑然,愿意为这次兵谏父亲,起兵报仇而死,却不能因此牵累了阿盼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王霭目视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罗逾说:「前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得考量你是不是已经倒向柔然公主的温柔乡,拿着他乡做故乡了。」
王蔼笑了笑,又缓缓点了点头,说:「你想保住广陵公主,要试试我是不是还忠心於她,忠心於大秦,然後想叫我带她走,对吗?」
罗逾叹了口气说:「不太容易。一来,这里去南秦太遥远,一路艰险太多,她又怀着身孕,我怕出事;二来,她自己也未必愿意,而且,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王蔼亦点头:「是呵,咱们这位公主,看起来娇弱,骨子里有韧劲,有自己的主张。刚刚她一听你说兵谏就皱眉,满眼的担心都掩盖不住。」
他曾和杨盼谈过罗逾掌权的好处,但她没那麽在乎——和一心是天下丶是权柄的男人比,杨盼到底还是个女儿家的心思,豁出命去赌,她不愿意。
罗逾低头沉吟着,过了好久才又毅然抬头:「发兵到平城,和我父汗兵戎相见,是一定的;不能让阿盼冒风险,也是一定的。你带她去柔然,我信你。若是我能活下来,我再来接她。」
他直视着王蔼的眼睛:杨盼是他的故主之女,他现在只能选择信王蔼是个忠诚的男儿。
王蔼摇摇头:「我没有不愿意的,但是,难道你要我把她塞马车里强行拖走?你舍得?」
☆丶第一七六章
燕然山下,瑙云城中,以及柔然南界之内,大军齐齐集结。春风把蓬勃生长的原上之草吹得如波浪一般。罗逾的枣红色追风马「嘚嘚」地踏着半人高的草地,在大军前昂然而过。
他的军队已经经过了一次洗礼:不肯站在他这一边的,找着由头或杀或贬;肯跟着他的将领,自然也瞧出这位皇子颇有乃父风仪,此战胜算不小,站对了队伍,将来说不定能有「功臣」的若干好处,是值得赌一场的。
所以,面对如今这位新主帅的检阅,他的军伍看起来斗志昂然丶士气满满,愿意效忠於他。
但是回到城中的都护府里,罗逾还有一桩心事。
杨盼的小酒窝已经很久都看不见了,她托着越来越大的肚子,每日就是看书,好像也没有先前那种勃勃的生机。
罗逾小心地蹲在她面前,听了听她肚子里的动静,又起身亲了亲她的脸,然後坐在她身边,却相顾无言。
每个人的见解和看法都不一样。罗逾一定要劝杨盼走,杨盼却一定不肯走。
所以一说起见解不同的话题,起於述说,继於争执,再次以沉默和冷战,实在是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後都怕说话了,因为怕这样的争执丶沉默和冷战。
「阿盼,」他不得不再一次小心翼翼提及,「平城那里已经得到我这里的动静了,今儿加急的谕旨送到,父汗言辞很不客气,命我交出两块虎符,只身卸甲回京。」
杨盼回头看着他:「你想告诉我,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你就算这会儿不想兵谏了,之前那些调兵遣将丶秣马厉兵的举动,也会是你的大过,必将遭受严惩,所以不造反和造反的结果是一样的?」
「嗯。」罗逾点点头,「我只能孤注一掷。你却不能。我知道你是担心孩子,我想,也不用急着回南秦——毕竟路途太远,我也不放心;你索性跟着王霭去柔然,春天的那里既不寒冷,风景还特别美丽迷人,就当为孩子散散心。乌由是柔然汗的亲姊姊,又是现在掌权的公主,她能保护好你,照顾好你,王霭我更是放心的。就算你在柔然生产,日後再带着孩子回娘家,一切也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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