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盼心念一动,伸手握住了罗逾颤抖的手指,然後朗声对清荷说:「清荷姊,你刚刚说的有几句话,我不懂。」
清荷看着面前这位天之娇女,也只有知道自己即将要死了,她才撒开一切压抑的情绪,敢於妒忌她:「王妃不必懂。奴婢虽然卑微,清白也没了,感情也不敢想,但是,还是可以死得有尊严的。」
杨盼知道她此刻情绪已经将近崩溃,不敢再激她。但是,这是一个心里有谱的女子,她还用得上。她又摇了摇罗逾的手:「逾郎,喜欢别人,也不是错;用点小心机,也不是不可恕。」她低声说:「你想想你自己……」
他在南秦时,费尽心思接近丶讨好杨盼,跟这时候的清荷比,或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罗逾总觉得刚刚清荷那段话里,有某一处不对劲,但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是哪里。正在懊恼着,也觉得还不是杀她的时候。他本就不是嗜杀嗜血的人,此刻就坡下驴,说:「我饶你一次。但从今後,你老老实实在後院的婢女房里待着反省,如有任何让我生疑的地方,你也不要怪我心硬。」
清荷仿佛也并没有感激他,呆着脸似乎在想心事,最後对杨盼敛衽一拜:「多谢王妃求情。」
接着又看着罗逾,说:「陛下派奴婢随着殿下,不是所想的那麽糟糕。陛下这个人,恩怨分明,也不是殿下想的那样无情。」
她最後笑道:「愿殿下长一颗智慧心,得一双智慧眼,穿透雾霾,不生蒙蔽。」
转身朝後院而去。
罗逾第一次见清荷如此性烈的一面,倒有些挫败感,低头见怀里还捧着他打算赐清荷自尽的白绫,不由自失苦笑:「我真是心太软了。」把白绫往地上一丢。
杨盼踮起脚摸摸他的鬓角,心里说:你上一世心硬的样子,也太可怕了。
她嘴里哄着他:「好了好了,多大事。她是你父汗派来的,你屁大个事就杀了她,回去怎麽交代?还有,你就不记得今早起床还没洗漱?」她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看臭着一张脸。」
她「咯咯」笑起来。
罗逾把她一抓,摁到院中的树干上,惩罚地亲吻她,气呼呼道:「嫌我臭吗?」
杨盼给他吻得眼睛都迷蒙了,害臊地看看四周——好在侍卫亲兵什麽的都给他赶出去了,没有丢人丢到外头。
「我不嫌。」她笑道,推推他的胸膛,「我又不是你。但是,你自己不嫌自己?」
他就是一直嫌弃自己的皮囊,所以爱乾净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也奇怪,今日还真没嫌自己脏,他又是自失一笑,说:「你嫌也晚了,咱们俩生同衾,死同穴,谁也改变不了。我回去洗漱,你要想散散步,就慢慢回去,想歇歇,我这书房院落大,杏花儿开了,也很好看。」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头顶上那棵高大的杏树,此时正是花季,一树雪白_粉嫩的花儿。杨盼被他摁在树上强吻的时候,杏花瓣儿撒了一地,单调的青石地上有了这些如雪般的娇白色,顿时烂漫起来。
杨盼笑道:「好,你去洗漱,早餐也做好了,好克化的银耳羹丶牛髓汤饼和各色小菜,睡不好,吃总要补得上。」
罗逾离开了,她一个人在杏花院落里慢慢踱步,想着清荷的话。
其实她也发现罗逾目光中懵懂的诧色,也是她一直疑惑的。
清荷有一句:「顶着一世的骂名,阖宫的嫉妒,也事事都是对的」,可她听罗逾说起那位未曾谋面的皇甫中式,丝毫未曾觉得她有这样宠冠六宫的势态。若说其间尚有什麽前因後果,大概也就发生在罗逾七岁前那短短几年里,而且,好多人都懂,唯独他不懂。
留着清荷,将来或许也是个证明。
她像一只鸟儿,绕树三匝,布底的软靴带起一阵阵风,杏瓣儿便在她脚边打旋儿,足履间仿佛也带上了杏花的芬芳馥郁。
突然,书房院落的门猛地一开,一个冒失的亲兵直闯进来,冒失地喊:「殿下!最新的信函!」
杨盼给他吓得拍了拍胸,恼道:「进来怎麽都不敲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