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阿父送给她的那块小小玉石虎符不一样,这块铜制虎符压得她手都一沉,差点掉地上,幸好身後的王蔼把她手肘一托,才没有叫她丢人。杨盼心里暖烘烘也沉甸甸的,捧着本来就重的虎符像捧着万钧重担一样。
王蔼大概已经想清了增援的战略,对乌由说了几句条兵布阵的话,然後披挂了战甲,准备上马增援乌鲁古河那里罗逾的军队。
乌由抿着嘴,好像也有些不舍,她上前揽住王蔼的脖子,像罗逾亲杨盼似的主动亲了王蔼一顿。杨盼分明看见王蔼脸上丶耳朵上的红晕一下子腾上来,但也没有煞风景,而是好好享用了这个长吻。
乌由说:「祁翰的人就是你的人,你只管放开了指挥,我信你!但是,你身子骨不好,不许自己莽撞,懂不懂?」
王蔼笑道:「我懂。」他自嘲一般拉了拉手中的硬弓,原来可以开成满月形,现在拉得手臂颤抖,气喘吁吁,也只拉成了一轮弯月。他自嘲地笑道:「我这个人其他能耐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乌由固执地捧着他的脑袋说:「可是你聪明啊!我就是喜欢你的智慧和勇敢啊!力气大的勇士,哪里寻不见呢?」惩罚似的又把他脑袋压下来亲,而且还带着啮咬。
王蔼抬起残馀着牙印的嘴唇,满脸微笑,点头说:「好。你帮我保护广陵公主,若是前面有哪里不对劲,你们俩就带着祁翰和孩子飞驰到南秦。」
又对杨盼说:「公主手里的兵符可以调动这里馀下的北燕军队——你别担心自己不会指挥军队,这不是让你指挥用的,是保护你的。北燕的兵制,只管军符,不管主帅,而且罗逾在这帮军士心里也有威信,若是意外需要南归,近十万人至少可以帮助你冲破边界的藩篱,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他看了杨盼一眼,有乌由保护,她应该足够安全;乌由要能进南秦边界,也少不了杨盼的身份。这是互相的保护和帮助,两个女子都是他最要保护的人,一个都不能有闪失。
战场上没有时间婆婆妈妈的,王蔼最後亲了亲自己的儿子,踩镫上马,很快带着一大群人往北而去。
这一去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探马的奏报不断地传过来罗逾和王蔼那里的好消息。柔然汗困兽犹斗,其实早没了实力,那一场被拿个正着的偷袭,恰恰使他实力大伤,最後被打得抱头鼠窜,直沿着乌鲁古河,踩着冰面,一路向北疾行。
杨盼私心希望罗逾早些回来就行了。乌由却带着弟弟,拍着腿说:「那黑心黑肺黑肚肠的家伙,我要亲手剁了他的脑袋,把他的尸体喂狗吃!」
杨盼嘴角抽抽,说道:「我回去睡觉了。」
乌由瞟了她一眼:「怎麽又睡?」
「困啊!」杨盼说,「又没事做,又想睡,干嘛不睡呢?」
她也不打哈欠,就是双眼迷蒙,傻乎乎又可爱的样子,最後说:「天还这麽冷,到处都是冰雪,不过到底算是春天了呢!我估计是春困。」
乌由抱着孩子,盯上去悄声问她:「你是不是这个月身上没来啊?」
☆丶第一六五章
杨盼嘴角又抽抽,这次是因为惊呆了。
她在小节上素来不拘,天癸这事,反正日子基本正常,偶尔错个一两天也记不得。她从出扶风逃亡开始,每日不是累,就是惊,好容易到了燕然山下,天天也过得不踏实。北燕这麽冷,周围除了乌由又全是大男人,处理这种事儿本来就尴尬丶麻烦,所以「没来」是件省心事,她哪里还特为去想!
但是算一算,可不是!从罗逾追击柔然汗之後,已经快两个月了,她还真是没心没肺过了两个月!
杨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大概……太冷了,我身体不适应,就不调了吧?」
乌由挑眉说:「冷了还会不调?」
杨盼认真地说:「应该会,饿了也会,睡不好也会,冻着了肯定也会。」
乌由到底生过孩子,斜乜着面前这位迷迷糊糊的公主,好半天才说:「但是我刚怀上莫合时,也是怕冷丶嗜睡丶动不动想哭——你等着!」
她放下孩子,任他在杨盼脚下的毡子地上爬着,自己「噔噔噔」出去了。
少顷,她又「噔噔噔」回来了,还不断地在用鲜卑语嚷嚷着什麽。杨盼心道:乌由和王蔼真叫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不会已经大嘴巴把我的羞事嚷嚷得到处都是了吧?!
门帘一掀,乌由大大咧咧喊:「我把军医找过来了,他虽然是军医,妇人怀孕这种简单的脉,还是看得出来的。」
杨盼简直想死,求她:「乌由,你能不能不嚷嚷得大家都知道?!」
乌由奇怪地看着她:「若是怀孕了,天大的好事啊!我们在草原上,可是要燃篝火庆祝的!你该不会是怕在篝火边唱歌吧?」
那颤巍巍的老军医也过来,不像南朝的郎中看妇科还要讲究个放着帐子问话,再搭帕子诊脉,这些这里都没有,他抓过杨盼的手,摁着手腕听了一会儿,又毫不顾忌地问:「月事上次是什麽时候来的?」
杨盼臊得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低声说了句什麽。
偏生军医居然是个耳背,侧脸把耳朵送到杨盼头边:「啥?没听清。」
而且,耳朵不好的人认为满世界都是像他一样听不清别人的话的,所以下一声问得更加高亢:「臣刚刚是问王妃,月事上次是啥时候来的?」
帐篷外,已经有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然後又假装什麽都没听见。
杨盼想把这个人踢出去,但实际她只能低声哀求乌由:「乌由,你帮我把门关上……」
乌由嘟囔了两句,不过还是把门关上了。
杨盼把身体的情况告诉了军医。军医笑道:「那应该就是妊娠了。恭喜王妃!」
「会不会看错了?」
乌由帮军医答道:「错不了!你们天天在一个帐篷里睡,要是还睡不出个孩子来,岂不是白睡了?」她自豪地从地毡上把爬得溜欢的儿子逮过来,抱在怀里任他张牙舞爪挣扎,还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笑道:「我和王蔼一起睡了一个月,就怀上莫合了!」
杨盼虽然在南朝已经算是不中绳墨的女郎了,但是像乌由这麽豪放的,实在和她一直以来耳濡目染的「妇人之道」相差甚远。见那军医不高兴地在辩解和吹嘘他的脉法有多麽高妙,她急忙挥挥手说:「好好,我都懂了。我是太高兴,想一个人静静。」
乌由这才笑道:「那倒是。我带莫合出去玩雪,你一个人静静吧,想睡就睡,想吃就吃,别委屈了自己,也别太疼爱自己,当心胖一圈不好生。」说完,笑融融出去了。
杨盼一屁股坐榻上,心里翻滚起无数的滋味上来。
虽说有喜悦丶委屈丶担忧丶害怕……若干情绪混杂,时不时浮现出来某一种感觉,又时不时被另一种感觉压倒,不过前线传来的都是好消息,杨盼总算不用再为罗逾操心。等听到罗逾和王蔼已经合作活捉了柔然汗的消息时,草原的春天仿佛都在一瞬间明亮起来了!
乌由是最兴奋的,她欢叫着冲进杨盼的帐篷,拉着她往外走,边走边说:「快!他们今日回来!会带着我那个混蛋阿干一起,还有俘虏的其他王臣,我要亲手剁了那个混蛋的头!」<="<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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