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第一五七章
杨盼心里乱糟糟的,她这里离平城远,又是这样恶劣的天气,消息不通畅,罗逾在遥远的柔然遇到了什麽,他的父亲叱罗杜文在平城又下了什麽命令,她一概不知道。但想着在平城宫时,罗逾的母亲被锁禁掖庭牢房,叱罗杜文毫不客气给罗逾的耳光,以及平常看到他脊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她知道她这个公爹对孩子和她阿父对孩子是完全不一样的,若是他有了疑心,真是什麽都做得出来。
那麽罗逾是进亦忧,退亦忧:违抗命令,自然授人以柄;但即便乖乖回京,只怕也未必能够昭雪。
她又紧张地想:罗逾这次去柔然,其实不就是有点异心麽?想着要扩展自己的实力,想着要解救他的母亲,想着和她一起毫无忧惧的过日子——但是那个疑似永康公主的皇甫中式确实是他的软肋,若是因此被杀,罗逾一定心肝俱摧。岂不就是是她的私心害了他?
可儿只见自家主子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最後打摆子似的浑身颤抖,吓得不行,抓着她的胳膊低声哀求:「公主,这会儿急也没用!平城那里的密信都来了,哪怕是不确的呢,咱们也不能打这个赌啊!陛下心心念念牵挂公主的安危,要是公主有个好歹,陛下和皇后殿下该有多伤心哪!到了那时候,公主嫁过来时所想的和平,也就没了!」
她潸然泪下:「奴婢知道公主担忧驸马,可是,担忧也没有用,还是保住自己吧。」
杨盼垂眉耷眼,表情颓丧,但是说话还算冷静:「你别吵吵。到外头去找个由头牵扯着阿蛮,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待着。茶水丶餐饭,和平常一样地送,别让人觉得不对劲。对外就说我刚刚有些着了风寒,不出房门了。」
她喃喃地说:「我心里乱麻似的,我要想想……我要想想……」
心里确实乱麻似的,信息又少,思路又乱,要一点点条分缕析,必须抛开对罗逾的爱和担忧,置身事外,学着宁静下来。
杨盼深深地呼吸,想着二舅曾教过她的那些整理思路的法门,把她这里稀少的消息一点点理顺,而且牵藤蔓一样往最起始的地方想,想发生的这一切是为什麽,怎麽会发生,促使事情发生的人会是怎麽想的……
阿舅说,掌控人心,不在於有多少智慧,而在於学会站在别人的立场,帮别人想事儿,想通了,就知道别人会做出怎麽样的选择和应对方法,自己才能够妥实地应对。
可儿在外头急得团团转,金萱儿见她这副样子,不由皱眉道:「瞧你,像屁股着火了的狗似的,只知道绕着尾巴转圈!怎麽了?」
可儿知道面前这位是急脾气,不敢说实话,情急之下只能撒谎:「刚刚公主去阿蛮院子里看鸟,大概吹了风,这会子说头疼流涕,叫饭菜都送到里面吃。我心里急,怕她身子不适,所以才团团转。什麽屁股着了火的狗?……」
金萱儿虽然嘴碎,倒像个阿姊似的实心疼杨盼,叹气说:「说了就是不听!就是要淘气!死一只鸽子有什麽大不了的?少吃几次乳鸽汤不知赚回来多少?我瞧瞧她去!」
她一直是沈皇后亲许的,既照顾又管教这位大公主,看着她长大,所以名分是婢子,做派倒像个嬷嬷,在门口说了一声,没听见反对,金萱儿就揭开棉帘子进了门,絮絮叨叨说:「公主,奴婢已经吩咐烧热姜汤了,一会儿俨俨的喝一碗,把外感的寒气压下去,就不难受了。」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杨盼虽蹙着眉头,但并没有感冒到头脑不清的模样,她的手指挑着一点窗帘,看着外头一角。
金萱儿好奇,也跟着看了一眼。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阿蛮,她手里拌着猫食,眼神放空,仿佛也在思考着什麽,偶尔目光一瞟,都是朝杨盼正屋这里,脸上会隐隐浮出一些神色,转瞬即逝,捉摸不透。
杨盼低声道:「你觉不觉阿蛮死了一只鸽子,也并不难过?」
金萱儿说:「公主以为人人都像您似的,一只猫或狗没了,也要哀哀地哭半天?」
杨盼歪着头不停地打量着外头这个人,阿父说察人之能,首要看人的细微表情,特别是强行掩盖住的表情,最能说明问题。
她突然跺着脚对金萱儿说:「我说什麽,你驳什麽!你天天打量着我就是个没主张的丫头片子是麽?金萱儿,我受够了!」
她带着哭腔,又带着娇气矫情的小姑娘的任性劲儿:「这鬼地方,冷是冷死了!不仅仅冷,一个知疼着热的人都没有!我造了什麽孽,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一辈子?我不管,我要回去!我想阿父阿母了!」
金萱儿给她猛然地发作吓到了,磕磕巴巴说:「公主……怎麽就说到归宁的事儿了?这……妇人家归宁,要丈夫同意才行啊,不然,岂不是不告而归?人家会笑话的……」
「笑话就笑话!」
娇蛮公主的样子又出来了。
金萱儿越来越吃不消她,只能低声下气好言相劝:「唉,别闹……公主是不是快到天癸的日子了?……」
杨盼一边无语凝噎,一边却又挑开帘子向外看,这次看得清楚:阿蛮死死地盯着猫食盆,手里的动作都停了,全身似乎绷着劲儿,牙关里咬着的分明是笑意!
越是不注目,越是耳朵听得仔细!
越是克制,越是在想这茬儿!
好极了!杨盼心道,差点就给你哄了!
她恹恹地平息下来,对金萱儿说:「我不要喝姜汤,我要喝果麨!」
果麨即甜甜酸酸的果粉浆饮,乃是取鲜果子磨成汁水,再晒乾取粉,刮下後可以随时泡水喝。金萱儿想劝,但看她这样子,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吧,敷衍道:「好好,奴婢叫可儿来伺候公主喝果麨。」
这两个臭味相投,至少不会把情况酿得更糟。
可儿进来就在低声埋怨:「公主嚷嚷那麽高声做什麽?要回去,得偷偷的,尤其要避开那个阿蛮才是啊!」
杨盼低声反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儿愣了愣问:「哪里不对劲?」
杨盼说:「之前她那里鸽子的来去,虽有细小的差别,但颜色模样大体不错,这次却突然在一群灰鸽里夹杂一只白鸽,鲜见的不是要人注目?」
「难道是阿蛮故意想让我们看出这只鸽子变过了,然後那帛书也是故意让我们瞧见?」可儿眨巴着眼睛,「好像也有道理。但是,要是公主你推测错了,等平城正式下旨意,扶风刺史来王府里把你『请去』送到平城当人质,咱们就坐以待毙?!」
她胆儿小,还是劝道:「甭管真的假的,反正奴婢觉得咱们趁现在大家不防备,先回咱们大秦去。日後要知道是虚惊一场,大不了叫咱们陛下派个能说会道的使节多说点赔罪的话,多送点致意的礼物,再把公主送回来呗。『不告而归』虽然不体面,到底不是要命的事啊。」
杨盼摇摇头:「但你想想,她刻意把这条消息漏给我,除了希望我被吓回去还有什麽目的呢?」
可儿挠了挠头。
杨盼已经细细考量过了,所以说得沉着:「我若回故土去,也许会有脏水泼到逾郎的头上,说他勾结丈人爹意图谋反;也许路上就有人想要我的命来嫁祸,甚至会挑起两国的战乱。」<="<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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