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罗逾喊两个宦官送衣服。他厌恶地看着地上被血污了下裳,说:「这些扔掉,我不要了。脏死了!」
但是手里牢牢攥着个东西。
到明亮些的地方一看,是那个绛红缎子的剑套,滴滴答答还在滴水,上面的血迹已经洗得乾乾净净,刺绣的线都给搓毛了,列堞纹的黑线还掉色了。皱巴巴一团。他们的五皇子正努力把大汗赐下的短剑往套子里塞。
那宦官心里念叨:以前吧靖南宫穷,你凑合点也就算了。现在陛下这麽看重你,吃穿用度跟其他皇子没差,你丢那麽多簇簇新的丝绸下裳也没见心疼,怎麽这麽件破烂还带着。
他有心逢迎,上前谄媚笑道:「殿下,这剑套不成样子了,宫里有的是好的。您交给奴,和那些脏衣服一起丢了吧?」
罗逾对他瞪起两只眼睛:「你再敢说这话,我的剑就杀了你!」
那宦官马屁拍在马蹄子上,吓得头一缩,一声不敢吭去拾掇罗逾的衣服去了。
☆丶第一一四章
南秦皇帝杨寄的探马,传来了北燕和柔然同时从金城和甘州退兵的消息。
皇帝在战术上是老狐狸了,这个时候退兵,来得奇怪。他问枢密使司的几个亲信大臣:「有没有听到北燕或柔然有灾祸或是叛乱?」
答覆曰「没有」。
皇帝嘬牙花子思忖:没有灾祸或叛乱,他叱罗杜文搞什麽么蛾子要退兵,分明是有诈嘛!
正打算叫人再着意打听,便听说北燕的使臣已经进入国境内了。
皇帝不敢怠慢,一边叫礼遇使臣进京,一边叫人飞赶到秋蟹肥美的吴郡阳澄湖边,把闲散在那里钓鱼捉蟹的国舅沈岭请到建邺问策。
沈岭这次进京,用牛车带了十几篓的大螃蟹。他和皇帝在书房里谈话,後面杨盼跟着母亲在御厨里蒸蟹,太子他们几个一下学就跟屁虫一样粘到厨房里,闻着蟹香,一副等饭的德行。
沈皇后赶他们:「去去去……书背完了没?武功练好了没?闲的没事就去做点爷们儿的事,上赶着往厨房钻做什麽?去,看看前头你们阿父和阿舅谈完了没,谈完了就过来一起吃蟹。」
不知几个小东西是怎麽把父亲和舅舅劝过来的,在螃蟹蒸得火候正好的时候,终於见皇帝端坐到显阳殿里,面前摆着案桌准备进膳。
沈皇后换掉了下厨的布衣,重新打扮齐整,对哥哥笑道:「阿兄真是,大老远地来,还带东西,如今宫里什麽没有啊?你太客气。」
又问:「我嫂子好?我几个小侄儿丶小侄女儿好?」
沈岭举着黄酒杯对妹妹笑道:「都好,都好!小把戏们也想到建邺来瞧瞧呢。我说,今年皇帝陛下忙,明儿一切顺下来了,就带他们来长长见识。」
「阿兄的大女儿也该十三了吧?」沈皇后问,「有没有许字?」
杨盼同情地看了一眼太子杨烽,太子正在挖蟹黄的手停了下来,一脸警惕——阿母这个乱点鸳鸯谱的能耐他算是看着了:之前操心他阿姊,现在大概知道阿姊这是茅坑里的石头,怕是嫁她出去没希望了,不会就改成热心地给自己找媳妇了吧?
沈岭笑道:「可不是十三了,眼看着就长高了,就不听话了,有几回把她阿母气得哭呢!」
沈皇后安慰道:「女郎家就是这样的!小时候觉得乖巧贴心,到了十三四岁上就跟小乳猫突然长了爪子似的,凶巴巴到处挠人!像咱们阿盼——」她眼一瞥,正看见杨盼拉着脸,缩在角落里使劲掰一条蟹腿,都快掰成齑粉了。
「哎!」做母亲的长叹一口气,「她要当老姑娘只好让她当了。谁编出来的『皇帝女儿不愁嫁』,我真想撕了他的嘴!」
沈岭笑一笑:「缘分没到嘛,急也没用。皇后放宽心吧。」
吃了一会儿螃蟹,气氛松乏下来,皇帝论政一般不怎麽避开妻子儿女,边嚼蟹肉边说:「今儿跟你说的,北燕那里,到底会是什麽意思?我看他叱罗杜文用兵,不是随意妄为的主顾,一定存着什麽阴谋。」
沈岭说:「退是为了进,毋庸置疑。只是突然退让,大约是有後手。这会子突然派使臣来我们这儿,司马昭之心,很快就要揭破了,陛下稍安勿躁,等他消息就是。」
两个人又谈灾後江夏郡的修复丶安民,又谈这季稻子麦子收成不好,得拿哪里的存粮弥补,最後说:「兖州和冀州的兵已经屯好了,雍州那里也加强了防务,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打仗吧,一动兵马,生生一年消耗五年的口粮。好容易过了几年国泰民安的日子,大家都怕打仗。西凉那里,要二十万石的米麦,给他了八万石,还没要那麽高的价,也算仁至义尽了,他真的国运衰微,我们也帮不了他。」
「不过李知茂那半老头子,我也不知道怎麽去说他!」杨寄最後摇着头评点道,「本来我们的盟誓好好的,北燕也不敢轻易欺负他。可他倒好,为一个女人,生生坏了兄弟的关系,还被人家摆了一道!现在估计後悔也晚了。女人哪,啧啧……」
沈皇后听得不乐,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皇帝像喝多了又被泼了一盆凉水似的,顿时精神地坐正了,讨好地看看老婆,看看大舅子,说:「女人要都像我的皇后一样正心诚意,一心为自家男人好,才能一荣俱荣嘛。你看,人家以前都说我是烂泥糊不上墙,现在谁敢说?我这烂泥,自从娶了旺夫的老婆,都能飞天上了……」
「好了,好了。」沈皇后说,「不会说话,偏生爱多嘴。你烂泥飞上了天,还打算把人间砸几个坑出来麽?」
北燕的使节一路从邗沟乘船到建邺,顺风顺水的季节,几天就到了。
到了建邺,持国书入朝,彼此客客气气的模样维持到皇帝杨寄看完了国书。
皇帝的脸色已然变了,笑容完全是硬绷出来的,牙齿缝儿嗞出字儿来:「怎麽,贵邦的国主儿女多,婚配难,到处撒网找媳妇?」
这话说得粗鲁。
北燕使节倒也忍得住,笑笑说:「陛下说笑了,止战之殇,莫过於和亲。您看我们和西凉,到底是儿女亲家,虽有不和,想着儿女的面子,少不得打落牙齿肚子里咽了,互不计较,所以退兵自守。如今想想,我们毗邻的四国,我们大燕只结两家亲似乎对贵邦不厚道。念着咱们的皇子还有一位没有婚配,便想求贵国的公主出降,日後就如那大汉朝时的旧例,敌人都翻做朋友,和和美美岂不太好!」
「呵呵!」皇帝冷笑着,军营出来的粗鲁性子眼看就要发作,一个「放——」出了半截音,北燕的使臣倒也是个汉语利落的,立刻接上调子:「可不!婚配之後,我们自然放人!那个谁——柔然的驸马,贵国的将军——王蔼。」
皇帝剩下的那个「屁」字硬生生被自己憋回去了。
下头的大臣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间都是惊喜之色——毕竟一个女孩儿家换一个忠勇的将军,划算得来!
唯有王谧挺身而出,对来使当头一个大啐:「要脸不要脸啊!拿这招数威胁陛下?!咱大秦不缺大将军!有一群呢!不缺!」
「王太傅!王太傅!」皇帝急忙示意他冷静。<="<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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