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上尔虞我诈,国家间你死我活,明面上一片浩荡天日,暗地里从没有什麽道理可讲。把臂言欢,互结姻缘,都是假的。
杨盼喁喁追问道:「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了?罗逾,就注定成一枚弃子了?」
皇帝半天没有讲话,最後反问:「你那麽喜欢他?」
杨盼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後一直凝结在眼眶里的泪光滴垂成眼角的一颗珍珠。
皇帝似从胸臆中叹息了一声,最後把女儿拉到胸怀里搂着,笑着说:「我的小阿盼长大了!喜欢一个人没什麽不好,阿父当年,若不是为了你阿母,只怕也没有勇气起兵造反,夺得天下。但是,阿盼,在我想到更好的法子之前,你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你为了一个小子,伤害了自己,便是对父母最大的不孝。你可懂?」
杨盼把脸上的泪痕在父亲前胸的衣襟上擦了擦,伸出手说:「我懂。挨二十记手心的痛,想想就怕。」上一世的迷糊大意,自己身死不说,害了父母,害了国家,比二十记手心还要痛,怎麽能记不住呢?
皇帝不由一笑,爱抚地拍拍女儿的後背,说:「未必没有双全之法。这小子聪明坚忍,你阿舅一直看好他,屡屡举荐他,我都烦了,跟你舅舅说:『你实在喜欢他,把你自家女儿嫁他不好?』当场就把他问呆住了。」
说笑一句,他又正色道:「若是这件事让他脱胎换骨,对我们未必不是否极泰来。」
杨盼吸溜着鼻子点点头:「阿父要我劝他?」
「他现在要麽是绝望得自暴自弃,要麽是还想最後一搏。」
皇帝眯着眼,想着被罗逾杀掉的皇甫道知,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要拨开一团迷雾,才能叫他心无挂念。只是……有点难。阿盼,你给他送点吃的就行,给他点希望就成。别多话,咱们得先等王蔼那里的消息。」
杨盼出门,恰巧看见杨烽赶过来,她揪住弟弟问:「王蔼那里有消息了?」
杨烽点点头:「信鸽传来的。我得先告诉阿父。」
这小子现在人模狗样儿的,还挺懂一套处政的流程!杨盼不敢耽误他,赶紧撒开手。心里纠结:是先去看罗逾,还是先等弟弟这里的消息?
好在还没纠结多久,杨烽就退了出来。
杨盼问:「这就好了?」
杨烽说:「信鸽脚上能绑多大的纸条?一句话就说完了呗。王蔼胆大心细,是个将帅之才,阿父吩咐他的事,他不仅能够不折不扣做好,甚至还想得更细致。这不,已经入了柔然的国境,在雪地里打了一次漂亮的歼狼之战,被奉作『天神派来的英雄』,估计有见柔然大汗的机会了。」
他看见姐姐一副惊喜的样子,又偷偷笑道:「这不,天涯何处无芳草,发现王蔼的妙处了吧?」
杨盼伸手弹他脑门一下:「你到底是帮谁说话的?」
杨烽捂着脑门委屈地说:「我是帮你说话的呀!你喜欢罗逾,我不是找着法儿让你们见见面,打情骂俏的;罗逾眼见都进大牢了,估计他这身份,阿父也不会让你和他在一起,为了不让你变成嫁不掉的老姑婆,我觉得你早点把王蔼弄到手也不错。」
「你才几岁,想这麽多!」杨盼咬牙切齿,「不知道赶明儿选太子妃,要祸害多少人家的女郎!」
杨烽拱手道:「过奖,过奖!回去先借两斤脂粉给我把这晒黑的脸擦擦,变白回去,估计还是能哄到不少像你这麽蠢的女郎家的。」
趁杨盼没打他之前,杨烽一下子跳开,接着说:「讲真的,你陪我读书吧。一个人怪寂寞的,你天天蹲在行宫的後院,又没有李耶若的嫁妆要数了,估计也闷得慌。和我一起学鲜卑语,将来罗逾再和鲜卑人弄鬼,你也一下子就能听得懂。」
杨盼看弟弟耍宝,心情总算稍微好了些,但是仍然沉甸甸地压着罗逾的事,她说:「跟你说正经的,我要去豫州的府衙牢房里,去看看罗逾,阿父也同意了的。」
☆丶第八十五章
杨盼带着弟弟扫荡了豫州行宫的御厨房,挑了一大堆好吃的菜肴,叫厨娘重新热了,套上布焐子。杨盼解释说:「到大牢,还有段路,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不保温,吃了会闹肚子。」
杨烽拈着厨房里的白切羊肉片一口一口地吃,漫不经心道:「嗯,你说得对。」
杨盼把他赶跑:「全给你吃了!罗逾吃什麽?」
杨烽眼看着一盘香喷喷热乎乎的白切羊肉就这麽给抢走了,不由嚷道:「喂,阿姊,也不是这麽厚此薄彼的!他没吃晚饭,我也没有!你抓我的差要我陪你去牢房瞧他,你好歹也要拍拍我的马屁才是!」
杨盼语塞,把那盘羊肉推回杨烽面前:「你吃你吃。」转脸问厨娘:「羊肉还有吗?」
厨娘们哪个不要拍公主太子的马屁,笑融融说:「有的有的!太子喜欢吃,尽管吃!还有整块没切开的,吃的时候再切,不会发乾变柴,更加好吃呢!」
装了老大一个提盒,杨盼上了自己的云母车,看弟弟要上马,她在车子里喊:「风大,看吹了脸更黑!上来坐车吧。」
杨烽犹豫了一下,杨盼嗔着他:「放心,我不告诉阿父。你呢,要为哄一堆女孩子做太子妃丶太子良娣做准备,不能弄得王蔼似的黑漆漆的,对吧?!」
城市里平坦坦的大路,当然是坐车舒服。杨烽喜滋滋上了杨盼的车。
车行了一阵,杨盼问弟弟:「阿弟,你说实话,你觉得罗逾这个人怎麽样?——只论人,不论身份。」
杨烽说:「挺好啊。又聪明,又英俊,又孝顺,又一往情深的。」
「可是,若是一往情深和孝顺矛盾了呢?」
杨烽看看姐姐,笑道:「就像忠孝不能两全吗?」
「嗯。」
杨烽说:「譬如媳妇和阿母掉进水里,救谁?」他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谁近救谁呗?」
「没正形!」杨盼不想理弟弟。
杨烽却又道:「不过只论人真是不够呢,他的身份,才决定他会做什麽。阿父说,罗逾初入建邺的时候,一门心思想到白岗石墙里见建德公,这诡异,值得想一想。」
可不!上一朝的恩怨,其间弯弯绕绕的,皇帝肚子里门儿清啊!
建德公——亦即上一朝末代君主,因为自古以来「二王三恪(1)」的传统,就算逊位之後也不能被杀,反而连儿孙也要封爵。他被囚禁若干年,外头还有若干庶兄弟,若干小妾和三子一女,都被严密地监视着。
唯有一个嫡亲妹妹,杨盼知道有一个封号,也曾见过其人,但现在她就像蒸发了似的,很少听人提起,大楚朝的宗谱里,也没有她後来的记载,曾在太初宫的书室里放得满是尘灰。
杨盼便也开始细细思索:那段是父亲没当皇帝,但是开始手握兵权丶威名遍天下的时候,前朝的皇帝曾以皇室之尊,逼迫他停妻再娶,娶的就是那位寡居的永康公主。那时候权臣的地位还不牢固,加上作为谋士的二舅劝解,父亲不得不迎娶公主,暂缓与朝廷的矛盾,但是两个人关系僵冷,大概都没有过夫妻之实——这也是被父亲带在身边抚养的杨盼亲眼所见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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