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冷笑一声,眉眼显得更加阴森。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似乎也不知道她是谁。”
他擡步缓缓走下台阶,垂头盯着地上脸色煞白,情不自禁地发着抖的人看了一会,而後缓缓说道:“她姓沈,两月前父亲去世,底下所有的丝织生意便都转到了她名下。你们从前叫她小姐,如今得叫她家主。”
……沈?
眼睛在滔天巨浪一般向他涌来的惊愕中一点点睁大,连汗水落进去泛起剧痛都没能够使他闭起来。
刘谭看着陆景行,头脑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还能说什麽了。
男人话语中的意思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
那个被他敲闷棍卖到了王府的女人,根本不是什麽他以为的刚从江南来到京城的外地丫头,而是他们的主家的千金,那个两月前刚把有意图谋夺家産的妹妹送进大牢,然後从横死的父亲手上接管了家中産业的新一任的沈家家主沈长宁。
刘谭只知道对方自从那次灵堂闹事後便没了踪影,却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打扮成那副模样,出现在他的店里。
他确实是个谨慎无比的人,所以在沈长宁进店後他其实也借着交谈话里话外地再三试探过她。结果却发现对方当真对丝织一窍不通,也不清楚京中如今流行什麽,方方面面上都几乎显出一种无知。
他当时将这当成对方并非京城人士的证据,如今看来却不过是一次或许突然兴起的特意考验。
目光恍惚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刘谭知道,这次他完蛋了,即便是那位王爷亲身而至,恐怕也无法保住他的命。
因为若只是一个沈家或许还不足以为惧,可她却竟然和大理寺的人如此熟识。
而谁都知道,在大燕,无论你是王公贵族还是朝臣富商,只要一进了大理寺,便都只能任他们搓圆捏扁。因为大理寺的背後站着的,是这整个天下的主人,这个燕文帝一手创立的机构,是他手中最利的一把刀。
而那位自少年时便一直陪伴在燕文帝身边,与他出生入死,替他挡下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的大理寺卿,更是与燕文帝亲同手足,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他想到这里,突然怔怔地看向陆景行,然後问了一个心中自然知道了答案的问题:“……你,你是陆景行吗?”
陆景行冷冷地和他对视,却并没有回答他。他只是轻轻一挥手,说道:“带回去。”
然後刘谭便被人锢住手臂,如同一条濒死的狗一般被拖上了马。
陆景行走了几步,片刻後又转头看向身後,随後说道:“铺子里的其他人也一并带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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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连死士的嘴都能跑撬开的大理寺的暗牢里罕见地关了几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而拷问刘谭以及那群店铺夥计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甚至都没能挨上十鞭,便已经有人痛哭着说出了一切。
而随着他缓缓将事实说出,陆景行的脸色却是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垂在身侧的手掌不受控制地发着抖,他看着刑架上绑着的人,自这场审讯开始便一直没有变过的脸色终于在此时完全被阴云笼罩,显出让人恐惧无比的阴沉杀意。
“她若是有什麽万一,我必让你千倍,万倍地偿还。”
陆景行开口,声音晦涩嘶哑,如同钝刀,缓缓割在刘谭心上,吓得他哆嗦不止,几乎快要憋不住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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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匹从长街驰骋而过,以一种快到恐怖的速度从玄武门进入。
门口的侍卫甚至都没来得及敢拦,也没必要拦。
不仅是因为那块远远地便向他们迎面丢来的令牌,更因为马匹之上,男人那张几乎宫门侍卫无人不识的英俊面孔上此刻杀意浮动,让人只是看着便觉得心底发寒。
“陆大人这是怎麽了?”
有侍卫看着那背影,忍不住好奇发问。
另一个侍卫紧紧握着那块令牌,一边揉着被震得发麻的手一边摇头:“谁知道呢,还从未见过大人如此失态。”
陆景行一路纵马越过玄武门,源和门,太平门,最终停在了御清殿外。
燕文帝正在殿内披奏章,听了贴身太监的禀报後先是惊愕,而後是不敢置信,一副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的表情。
“你说谁在宫中纵马?”
李福的神色也非常复杂,介于一种好奇兼惊愕之间的扭曲。
“陆大人,陆大人纵马连闯三门,此刻正在殿外等您。”
燕文帝:“……”
他宁愿相信是李福老糊涂了也不相信这是陆景行能干出来的事情。
直到他出门,真的看见那跪在殿外的熟悉身影,以及旁边悠闲自得的一匹马。
“到底发生何事了?竟能引得你如此失态。”
陆景行俯身,开口,不过片刻,声音却已然喑哑至极。
“臣请求陛下帮忙救一个人。”
有朝一日竟然轮到陆景行让他帮忙救人,这可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看出他确实心急如焚,燕文帝挑了挑眉,也没有多说,只饶有兴趣地问道:“谁?”
“臣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