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破庙里,说着想做讼师的沈离被自己反驳後,也曾在沉默许久後吐出“是很难,但总要有人去做的。”这样的话语。
意思基本上一模一样的两句话在这一刻几乎完全重叠,有那麽一瞬间,陆景行甚至觉得就连面前少女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都和记忆中沈离总清清亮亮的声音变得一模一样。
一时间竟让陆景行有些分不清自己此刻反而身在何方,眼前坐着的又到底是谁。
先前那已经被按下去了的怀疑再一次在他心里冒头。
这世上真的会有这麽巧的事情吗?
眸光轻轻一闪,陆景行不打一声招呼便蓦地出手,重重钳住了沈长宁的下巴。
然後他猛地凑近,盯着沈长宁看了片刻,而後微微弯了弯唇角,缓缓吐出了一个令沈长宁瞬间湿了後背的名字。
“沈离?”
她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怔在原地。
精巧的下巴被男人钳制住,剧痛沿着脸颊骨泛起,蓦地睁大的眼睛里倒映出男人阴沉森冷的眉眼。锐意逼人,仿佛要将透过皮囊,直直刺入内里的灵魂。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景行了。
沈长宁被那双眼睛看着,初遇时连性命都险些丧于对方之手的恐惧再度沿着记忆席卷而来,极度的慌乱之下,她本能地便要张口,脑袋中却先响起了009的声音。
“怀疑情绪高达90%,宿主,他在诈你。”
就这麽一句,便如同在脑中轰然敲响的警钟,令沈长宁猛地回神。
“……”
这个疑心病晚期!这个神经病!这个疯子!
差一点就要坦白了的沈长宁气得在心里大骂。
她不知道男人为什麽突然发疯,但她很清楚,此时自己要是露了陷,被这人发现自己是沈离了,那她真就彻底完蛋了。
又是当初和这人大吵一架然後偷偷跑掉,又是见了面装不认识,又是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沈长宁光是想想自己被陆景行认出来後可能会面临的下场心脏都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再不敢分心,只好硬着头皮装傻到底。
于是下一瞬,沈长宁哆嗦着张口,强装镇定地问道:“陆大人,你,你怎麽了?”
陆景行垂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只见随着马车摇晃,少女便也跟着在他的手底下轻轻瑟缩着,虎口钳制住的漂亮面孔上眼睛里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仿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遭遇而显出如同幼鹿一般的无辜恐惧。
刚刚那阵几乎使陆景行失去了理智的冲动缓缓褪去。
他缓缓收回手,瞥见少女脸上自己留下来的两处指印,陆景行额角顿时猛地跳了跳。
“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麽这麽做,毕竟对着一个陌生人,陆景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于是他向沈长宁道了歉,而後重新坐回了原处,随着刚才还浓郁无比的阴霾缓缓从他眉眼间褪去。沈长宁便看着他又变回那个生人勿近的陆景行了。
之後车子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变得凝滞僵硬。
直到马车停下,陆景行才终于开口,应承沈长宁之前提的事情。
“若沈姑娘心意已决,那一切便依姑娘所说行事吧。”
这便是答应沈长宁要和她合作了。
沈长宁一愣,然後瞬间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很快应道:“多谢大人!”
竟是也看不出半分刚才的害怕了。
陆景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先下了车。
下车後,陆景行脚步顿了一下,随後偏头看向金钊。
“传信回京城,让人查一下沈家的这位大小姐。”
“……查什麽?”
金钊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陆景行眯了眯眼睛,随即说道:“查两件事,一件是她爹沈茂山的死因,一件是她是何时来的江南,还有来了江南後的行踪也一并查清楚告知于我。”
“是。”
金钊默默应下。
陆景行吩咐完事情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金钊站在後面看着陆景行的背影,心里有些纳闷:一个商贾之女,大人竟然这麽上心,难道这沈小姐也是逃犯?
他这般想着,随即转头以探究的目光看向正从马车上下来的沈长宁。
莫名其妙被紧紧盯住的沈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