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沈长宁看着他,忍不住想:这人言语间似乎与陆景行的父亲颇为相熟,而陆景行也认识他,可对方却又明显只认识白药,而且为什麽老人要叫白药云丫头?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每一个似乎答案都近在眼前,却又都让沈长宁摸不着头脑。
但这些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显然并不算重要。
沈长宁甩甩脑袋,将这些问题抛开,跟着人群朝门口走去,心想:更重要的是,她们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安全的落脚地。
不知道白药是怎麽说的,到了齐家,沈长宁仍然和陆景行住一间屋子。
中间丫鬟温声细语地交代情况时,沈长宁曾一度想打断她,说他们只是兄妹。
但显然,她只能想想而已,她最後还是和陆景行躺在了一张床上。
又和这个人睡在一起,沈长宁对此其实都已经麻木了。
她盯着头顶的黑漆漆,想到马车里白药说的那些话,安静片刻後还是忍不住侧过身向陆景行求证。
“你真的很担心我吗?”
因为姿势的原因,少女侧过身後变得离他很近,说话时陆景行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呼吸落在自己脸侧的那种湿润感。
身体猛地变得僵硬,陆景行感受到自己後颈一瞬间起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喉结滚动数下,他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哑着嗓子道:“嗯。”
“为什麽?”
沈长宁闻言突然来了兴趣。
她趴在床上,手臂放松地垫在下巴上,手肘撞到陆景行的肩膀。
她侧头,注视着黑暗中看不清楚轮廓的人,饶有兴趣地追问:“你不是吵架的时候还让我走吗?”
陆景行沉默了一会,而後道:“是让你走,但是是觉得跟着我危险,所以想让你离开,回家。”
而不是嫌你麻烦,想将你置于危险当中。
“就这样?不是因为我说你冷血?”
沈长宁歪着脑袋,专注地和陆景行聊天。
少女再次提到那个熟悉的词语,陆景行仍旧本能地心生战栗,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克制住,不让沈长宁发现。
这不一样。
陆景行在脑袋里和当年跪在雨中的那个自己对话,他听见自己看着那张苍白青涩的脸,重复说道:这不一样,她和那些人不一样,你知道她不是恶意的。
两双眼睛隔着岁月,隔着雨帘,对视良久後,跪着的人最终还是低下了脑袋。
“有一点。”
于是最终,陆景行听见自己这麽说道。
沈长宁愣了一下,随即心脏蓦地一软。
她还从来没有听男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强装不在意的背後仿佛透露出莫大的委屈。
她几乎是立刻反省了自己。
“是我的错。”
沈长宁爬起来,擡高了一点身子,在黑暗中认真给陆景行道歉:“我当时被你气坏了,所以口不择言,说了很过分的话,抱歉,陆刑,我不该说你冷血。”
“你一点也不冷血,真正的冷血是何岳书那种视寻常人的性命如草芥的人。你和他完全不同,你只是处理事情的态度会比一般人冷静许多而已。我不该那麽说你的,真的很抱歉,陆刑。”
耳边,少女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温柔。
陆景行安静躺在黑暗中,感受到自己眼底逐渐浮起来的酸涩。这一刻,身体的主导者仿佛是此刻的自己,又仿佛是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过了许久许久,黑暗中,他终于轻叹了口气,哑声道:“我知道,沈离,我知道的。”
沈长宁听着他的声音,心脏突然也跟着酸软得厉害。
于是片刻後,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突然侧身,摸索着握住了陆景行垂放在身侧的手。
黑暗中,突然被握住了手的陆景行猛地一颤。他本能地想要挣扎,但最後却还是变得乖顺起来,蜷起手指,反握住了少女柔嫩娇小,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掌。
两只手在黑暗中交握,肩膀也轻轻抵住。
这一夜,似乎有什麽东西在静默的夜色中,在并排躺着的两人不约而同屏住的呼吸中,悄悄发生了改变。
他们在齐霍家住下来後,沈长宁终于不再担惊受怕,体会到了安心的感觉。
陆景行的伤口处基本上已经彻底愈合,沈长宁不再需要给他上药,他只需要按时吃白药之前开的药。
第一日的时候,齐家的下人将煎好了的药端来时沈长宁还有着不明所以,後来才知道原来这是当时白药将药方留给了齐家的下人,吩咐他们按此方抓药。
“白药姑娘人真的很好。”
明媚阳光下,百无聊赖的沈长宁坐在亭子里位于,说起这事时她脸上流露出些许愧疚,“我当时也不该怀疑她和昭昭的。”
陆景行坐在她对面,闻言笑了笑,安慰道:“你说的也没错,要换做我是你,我也会那样说。”
说到这里沈长宁突然想起来,就问道:“所以你当时之所以那麽笃定,其实就是已经知道了齐伯伯和她的关系?”
陆景行点头,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我们两家是故交。”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