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旨的手抖得几乎托不住玉圭,喉头一甜,猛然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胸前补服上的仙鹤纹。
群臣哗然退避,唯有牛俊逸立于阶下,衣袖微动,眸光如渊。
御书房内,龙椅之上的帝王目光深不见底:“牛卿,若此事属实,当如何处之?”
满殿寂静,连香炉青烟都凝滞不动。
牛俊逸缓步上前,袍角拂过金砖,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钉入骨:“请陛下赐柳元衡‘自清’之机——命其亲审幽冥旧案,录全部名录于太庙前焚之。若他敢应,便是认罪;若不应,便是心虚。天下人自会明白,何为忠魂,何为奸佞。”
帝王沉默良久,终于轻叹:“你这是要他当众剥皮啊……”
“臣只是,请他面对自己造的鬼。”牛俊逸抬眸,目光澄澈如雪,“活着的人,不该怕死人,该怕的是——死人记得他们。”
此刻,柳府已乱作一团。
药炉翻倒,婢女惊哭,大夫跪地摇头:“相爷肝脉尽裂,已是内焚之症!”可柳元衡仍挣扎起身,嘶声下令:“笔墨……拿笔墨来!我要写……我要写……”
可他提笔的手抖得写不成字,墨滴落在纸上,宛如血痕。
那名录一旦落笔,便是铁证;不写,便是默认。
进退皆死,万劫不复。
而更让他夜不能寐的,是那三声“柳元衡……到未?”至今仍在耳畔回响。
不是鬼,是人。
是那个女人的琴,那个男人的局。
三日后,柳元衡勉强上朝。
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朝服宽大得像挂在枯骨上。
当他在殿中颤声请辞时,皇帝却淡淡道:“卿劳苦功高,岂能因流言去位?安心着书,朕等你一个清白。”
清白?
他想笑,却只咳出一口黑血。
退朝钟响,百官鱼贯而出。
牛俊逸立于玉阶尽头,望着那佝偻背影渐行渐远,终是轻声道:“他写不完的——真正能写完这份名录的,只有你父亲的亡魂。”
风穿廊而过,吹起他半幅袖角。
不远处,麴云凰倚在朱红廊柱旁,玄衣如夜,手中紧握那把灵犀琴。
她听着那句“亡魂”,指尖微微一颤。
那名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他未闭的眼,未冷的血。
她闭了闭眼,耳边仿佛又响起边关雪夜里百人齐呼:“麴将军未死!麴家军魂犹在!”
可此刻,她只觉胸口闷痛,一股寒气自丹田逆冲而上,似有千针万刺在经脉中穿行。
她不动声色地压下翻涌气血,却察觉内息滞涩如铅,运转不畅。
灵犀幻音诀的反噬,正在悄然侵蚀她的根基。
可她不能倒。
名单还未清,仇未偿尽,父亲的冤名尚刻在幽冥阁的黑册上。
她抬头望天,雪又落了下来,无声无息,覆盖宫墙,也覆盖人心。
而在皇宫最深处,守阁老太监打着哈欠推开尘封铁门,点亮幽冥簿前的长明灯。
那册子共三页,页空白,第三页也无字。
可就在他转身刹那——
第二页上,墨迹缓缓浮现,如血渗纸,一笔一划,凝成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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