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远微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用指尖在桌面上划了?划圈,又捻起?棋篓中的棋子,拨弄了?两?下,似是随口一问:“你想和我,坦白什?么事?”
戚照砚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荀远微手边的棋篓上,“殿下可还?记得年前程拱寿将定州的事情查出来时,臣曾劝说?殿下暂且将事情压在长安户部一事?”
听到他是要?谈公事,荀远微不免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她调整了?下自?己的思绪,方看向戚照砚,骤然换了?一副神色:“当?然记得,你当?时的话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毕竟当?时那件事可是牵扯到了?章绶身上。”
戚照砚应了?声,“其实这件事,臣斗胆猜测,和臣当?年战败一事或多或少有关系。”
这件事是荀远微最关心、也是她一直想查却没能查出来结果的事情,听到戚照砚这么说?,她忽然抬起?头,看向戚照砚,颦眉问道?:“你尽管说?,我听着。”
这件事要?如何和荀远微说?起?,戚照砚已经在心中盘算了?许久,如今倒不需要?多做斟酌,便缓缓道?来:“臣当?年在门下省给事中的位置上时,关于定州的事情,暗自?查出来了?些眉目,只是当?时臣的职权并不完全在囊括此事,便想着多少先查,等差得差不多了?,臣便上奏给先帝,但臣却没有等到那一天。”
荀远微一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立刻问道?:“你当?时都查出来了?些什?么?”
“便是殿下所?猜测的,河北道?有及各州县私底下盗挖铁矿。关于此事,臣当?年在核查户部的的账册和户籍册时,便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劲,但是当?时太府寺和户部的账册做得太过于完善,臣也只是心下存疑,在暗中追查时,臣想到了?当?年臣出使靺鞨回京时,曾路过武州又绕道?河北道?,在酒肆歇脚时,听闻有官府的差役提起?过矿上做工的人偷懒云云,但臣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是正常服役的丁男。但一年后臣猛然发现,定州根本没有朝廷指定开挖的铁矿,虽然有几座小型的铁矿,但也随着前朝的几场地震,先帝登基后便下诏封禁了?。”
荀远微闻言心下一凛。
这件事难道?自?从长治年间就有了?么?兄长在长安,对地方上的事情难以全部察觉到,但定州离她所?戍守的武州并不远,她竟然毫不知情。
“只是这盗挖铁矿是要?做什?么?若是用作寻常农耕日用之物,私自?开挖铁矿,从中并不能赚取多少钱财,莫不是……”
想到的这个答案属实令人心惊,荀远微一时并没有将这个令人惊讶的结果说?出来。
戚照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看见荀远微神色严肃,原本还?在拨弄棋篓里的棋子,此时也难免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大抵也猜到了?自?己和她想的事情差不多。
荀远微不说?,他也默契地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答案:“此事到底也只是臣的猜测,臣曾经试探过先帝的意思,但对于此事,并没有得出过一个明确的态度,臣当?时手中也只有账册和户籍之中出现纰漏的证据,关于铁矿的事情,毕竟也只是臣的猜测,臣便未敢直接和先帝言明。”
荀远微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口,“所?以你才?在长至二年春,靺鞨来犯的时候,主动请缨作为行军司马随从你父亲出战,为的便是能有机会再次去一趟河北道?的各州县?”
戚照砚轻轻点头:“知臣心意者,殿下也。”
荀远微知晓他是有意缓和紧张的气氛,遂保持了?静默。
戚照砚见着她眉心松了?几分,便继续道?:“臣在门下省供职,此前只是得益于能有幸被先帝委任为使臣,让臣出使靺鞨,若是没有没能抓住那次机会,臣不知何时才?能有名正言顺的机会去一趟定州、幽州等州县,故而臣以臣曾出使过靺鞨,对对手熟悉一些,请先帝允准臣作为行军司马,随军出征。”
事情又绕回了那场战事,荀远微顾念着他的情绪,心中琢磨了?一番,才?问道?:“但是你并没有想到那场战争会直接大败而归。”
戚照砚闭了?闭眼,眼前恍惚间又闪过了当年奚关檀州一战时的惨烈战况。
“你若是有所?顾虑,不想说?也无妨。”荀远微出声宽慰。
戚照砚再度睁开眼睛,看向她,语气?真?挚:“臣说?过,今日打算和殿下坦白,便没有打算同殿下隐藏半个字。”
毕竟这件事他已经在心中藏了?这么久,他对谁都未曾提起?过,甚至是章绶,也没有多说?过。
“臣当?时离开长安时,已经查出了?不少的事情,臣担心放在自?己家中生出变故,便在离开时,将所?有的东西?放在了?周尚书家中,请他代为保管,这件事,当?时的周尚书是知晓的。”
戚照砚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臣当?率手下亲兵突围想要?去隔壁的蓟州、妫州派兵救援时,却被人埋伏于奚关和檀州之间,当?时奚关未破,臣却在大燕境内被伏击,伏兵像是完全知晓我军的行迹,臣与?帐下突出重围的兵士尽数被埋伏,血战之后,臣与?手下士兵皆难以抵挡伏兵,帐下士兵无一幸存,臣则被掳掠去了?靺鞨。”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语调渐渐放得很轻、很慢,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想那场让他失去一切的战争。
荀远微听着他讲,心也跟着被揪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