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不到渡劫之法。
聪颖绝伦如她,堪不破此劫玄机。
春来万物,秋收谷满仓,一晃又是十年。
自入劫以来,除了第一天睡了个安稳觉,她就没有一天松懈,时时刻刻修心,吸纳日月精华养魂,希冀着朝着更强的境界进。
但是神魂并无精益,只能勉强保持原状,这还是她勤勉不辍的结果。
在这个过程中,她不得不承认,还有一个人比她更努力,那就是李二。
这样偏僻与世隔绝的村落,他十年如一,砍竹伐木,刨皮煮料,造纸做笔,拓田种豆,围圃养蚕,建池养鱼,采药打猎……勤勤恳恳劳作,从不曾有一日懈怠,心性何等之坚定。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身旧衣洗洗缝缝晒晒,穿在身上破破烂烂却也干爽,他明明有余力可以离开这个村落,也可以让自己过得更舒适,但是他并没有离开养育他的地方,也没有放弃被他养大的橘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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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人也为他不娶妻而议论不休,但是他从来都是淡然而笑,并不多言,老村长一面叹息,一面又出头替他挡住那些非议,只说他被道士批过命,命里有时终须有。
时值深秋,一只身姿矫健毛油亮的橘犬从田埂上漫步而过,数息之后,背着竹篮的男人也穿行在田垄间。
田间劳作的农人撑着腰与他打招呼,“二郎回来了,你前日给九叔公家拿的驱寒药草也给我家来一份。”
“晚饭后我给叔送去。”
“不用你特地跑一趟,我让我家那小子去取。”
秋风飒爽,炊烟渐起,柴门大开,担子慢慢,一犬一人路过村口大树就断断续续被人拦住了,有人要驱蚊的香,有人要敷腰伤的膏药……端着洗衣盆的妇人,扛着谷物的壮汉,还有不死心要给李二说亲的叔婆叔公。
上了年纪已经和只能在大树底下闲聊的老头们坐一起的村长捋着稀疏的头笑,抖了抖大烟斗的九叔公问他笑啥。
老村长抬了抬下巴,让他自己看。
昂挺胸的橘犬敏锐察觉到了视线,转过身瞅了他一眼,一群连牙口都掉光的老头,没有威胁。
“啧,我早说这条狗通人性。”九叔公扬了扬烟斗。
老村长还是笑,“它能听懂人的话。”
“可惜了,这狗已经老了。”倚靠着树眯着眼睡觉的老驼子搭腔道。
老了……王玥能感觉到橘犬的生命离死亡不断在接近,即便她对肉身的保护达到了极限,也不能隔绝死亡。
足足十年了,她的心境通明,并无浮躁和迫切,她笃定她的应劫之地就是这一方水土,这一村的人,她也笃定自己能渡过此劫!
这一年尚未入冬,天降大雪,四围环山的村落恍若被雪埋了。
老村长拄着拐杖在家里忧愁,他这辈子都没有看过这么大的雪,而这场雪从开始下就没有停,风愈大,雪愈狂。
小村落靠山吃山,最怕的就是雪灾。
夜里柴火烧起来就不能断,白天家家户户也都闭门不出,天寒地冻,稍有不慎就会冻死在雪地里。
不消多久,就有人家里断粮了,再过一月余,断粮的人家越来越多。
这一日李二早早准备好,打算出门,王玥纵身一跳落在他前面开路,却被他弯身抱住,“雪太深,你守家吧。”
这些年一人一犬形影不离,王玥要把人看在眼皮底子下,怕他出个意外死了,断了肉身的活路。
王玥抬头,与他对视,李二语气温和从不带厉色,“我只在后山砍些柴,马上就回来。”
再没有人比王玥更清楚,这人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干脆利落的跳到一旁,根本不听。
门一开,凛冽的北风刮得人睁不开眼,还是呼啸而来的雪,王玥蹿出两步就陷进了深雪里。
李二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橘犬扒拉出来,取下挂在墙上的竹篓,“罢了,你进来吧。”
重新背着橘犬出门前,他还给了她个浅淡的笑。
外在的环境变化并不如肉身寿命接近大限带给王玥的压力大,神魂的力量也随着肉体的虚弱,开始溢散,她能感应的到生机时时刻刻在流逝,偏偏看不到渡劫的希望,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固守本心的等待是否是对的……
接连送走了三位病逝在寒夜里的老人之后,老村长也没能熬过这个雪灾。
整个村落陷入了死亡笼罩的沉寂,本以为熬过冬天,一切就有转机,但是并没有,本该万物复苏的春天,依旧北风肆虐,寒雪如瀑。